上了一課

什麼是”慈善”? 通常會想到”給”, 但是就如名言所說的, 越大的力量賦予著越大的責任,”給” 也附帶著很大的社會責任。

我最近九天在附近的一所學校幫一群義工做” 空間改善”。 講白一點, 其實就是輔導室的翻新。此團體有一位主辦人, 一位總設計師, 都是年輕的建築師。其他的義工是建築和非建築系的大學生。

幾年前, 我看到了一篇有關義務建設的報導。一群專業的土木工自己準備材料和工具趁週末的時間幫需要的人修繕房屋或蓋基本需要的設施, 如房屋補強, 屋頂修繕和蓋廁所。所貢獻的都是跟使用者的需要有直接關係的, 而且是以專業的工法和品質執行, 不偷工減料。

不過這次的跟我想的不一樣。到達的那刻, 看得從出來義工們以及開始做了一鎮子, 但是也看得出來他們對土木的實戰經驗很有限。場地有點混亂。一項工作有太多人擠在一起做, 而且對材料的運用令人質疑他們的專業知識。我馬上就看到有問題的地方。他們當時正在用水泥漆塗PVC水管。我就跟他們說不用多久, 漆就會開始剝落。

這個設計沒有我的份, 所以我不知道完成的效果目標是如何。反正我是來當苦力的, 需要我做什麼就配合。我一開始是做一些木工的工作, 不過對我是很簡單的工作對其他義工確是新的體驗。我需要教他們如何使用電鋸, 如何切缺口, 如何避免受傷等。我也強調使用C-夾等工具的重要性, 以及護目鏡的必要性。基本上是要他們培養基本的安全及處事觀念。

我們當時在切的形狀是有弧度的, 但是除了線鋸, 我們沒有桌鋸或磨邊的工具, 所以切出來的邊都很難看, 但是設計的建築師好像都不怎麼在乎。

我們當時在切的木板好像是用來當書架用的。每個木板都有切細長的缺口, 像是用來交叉組合。以經驗來說, 這種設計需要高精準度的裁切。以我們有限的資源, 工具和經驗, 我覺得要以這種工法實在不實際。加上我們所使用的木材品質很差, 切出來的一堆尖尖的很難收邊。再者, 這些義工對木頭的加工根本沒概念。染色漆不夠塗超過一層, 也沒有適當的環境施工, 然後每一道程序都沒有讓塗料有足夠時間養生, 所做出來的結果根本就不能看。

由於書櫃的設計需要很多組合的動作, 所以需要高精準度。建築師說他們把所有的細節都考慮了, 圖也畫得很精準, 所以不會錯。可是圖畫得準又怎麼樣? 現場的狀況沒掌握, 施工的技術欠佳, 說什麼精準都是紙上談兵。

繼續做下去, 我們在做的書櫃漸漸看得出樣子。原來是要被釘在牆上的書櫃。書櫃本身大概10x8尺大。他們用雷射水平儀定位後把1X1寸的木條用釘槍垂直的釘在水泥牆上。我當時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是什麼, 就慢慢的觀察。

然後他們開始把橫向的木板架上檢查定位。之前切的曲面當然銜接不上, 所以都要做修改。在此, 我還在懷疑那些木條的作用。我以為那些只是幫助定位的暫時性的, 畢竟用的只是釘槍固定。

不過後來也沒看到他們再做補強的動作, 比如在牆裡鑽洞然後用塑膠拴和螺絲固定, 再用鋼的角鐵把書櫃鎖上。他們就只用那些細細的釘子來固定, 不管這裡的空氣多潮濕, 海鹽的成份有多高, 夏天的溫度有多高。他們不擔心生鏽, 不擔心地震, 不擔心木頭受潮而迸裂。他與其說他們不擔心, 不如說不關心。

後來, 我才發現原因。

我非常擔心他們使用的工法及安全。設計上的問題不說, 我對工法提出質疑四次, 但他們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我還具體的提出不會變更設計, 不會影響進度也不會對預算造成太大的負擔的補強辦法, 用角鐵架在看不到的地方承受重量。但是他們還是無動于衷。

移交的日期本來是禮拜五, 結果被延遲到禮拜一。當時距禮拜一還有大概半個禮拜, 但是才是惡夢的開始。時間上不夠的原因是他們還要製作一個裝置藝術。

這個所謂的裝置藝術是以參數設計的理論設計的, 基本上是靠科技及軟體所產生出來的設計, 跟空間使用者的需要完全沒關係。而這件作品將會被裝置在天花板上。

這件作品是以樹膠零件及螺絲和螺帽組合成的。半模組有四隻腳。一隻腳有三個樹膠零件組成。一個模組就有八置腳, 而總共需要1500個模組。所有的組裝都是人工的。

組成的模組可以以需要來變角度, 形成不同的曲面。聽到曲面, 對我這個以前在瘋CAD的人來講根本是班門弄斧, 狗屁一通。我們跟義工們就這樣, 像富士康的員工一樣一直鎖螺絲。鎖到眼花, 鎖到手指長水泡。

就在最後一天, 建築師說要我做一個黑板, 把一個舊的櫃子後面變成黑板。他什麼都沒給我, 就一桶黑板漆。

那木板素地的處理呢?
那底漆呢?
那油漆刷呢?
那….. 幹! 什麼都要我大便拉出來。

由於一天根本無法完整的製作黑板, 我只能硬著頭皮把現有的木板磨平然後上黑板漆。我知道結果會是很糟糕的。凹凸不平的表面根本不好寫
, 但是建築師答應要弄個黑板, 就意思意思給他們生出一個黑板, 不管黑板可不可以用,所以自然就不會在意要提前準備製作。

建築師根本不管書櫃的品質。她也不管黑板的品質, 當然也不管使用者的安危。她最關心的是如期完成她設計的裝置藝術。

所以我對整件事非常的生氣。我覺得這個案子充滿了傲慢, 是一群少數的人利用” 慈善” 的名義來正面自己在建築設計的作為。這根本是個人自私的作為, 犧牲別人的方便, 目的在建立自己的作品集, 根本是搶劫。

“室內空間改善” 根本是借口。
那兩個書櫃是在誘騙的道具。
“免費” 根本不成立, 因為錢是別人贊助的, 不是他們提供的。
而真正的目的是在為自己的作品找個免費發表的場地。

所以慈善到底是什麼? 慈善是建立在”給” 的基礎上, 但在這個案例,”給” 的結果跟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這些建築師所給的不是方便。他們提供的服務沒有為使用者的生活和環境的品質帶來正面的價值, 卻花了這麼多善款, 義工的時間及心血來完成了一個自私的目標。到後來, 使用者會覺得這個空間會因為這個跟他們毫不相關的作品而覺得更不方便, 加上因為是公家機關, 被裝上去的東西, 除非是有特別的需要和預算, 是不會在短期內被拆下來的。也就是說, 往後使用者必須跟這個”麻煩” 共存。這根本不是在建設, 而是在搞破壞!

“給” 的責任相對的是非常重大。以設計師而言, 我們有相當大的社會責任。設計師不能把”自我”帶到工作上, 要不斷的反省自己對社會到底帶來了什麼樣的正面的價值。我們是在分享還是在破壞? 我們在幫人改善生活品質還是在製造麻煩? 我們是在好好的利用社會資源以達到最大的功效, 還是根本在浪費別人的善心。我們是在建立設計業的形像, 還是在提醒人們設計師不食人間煙火的傲慢?